「櫻花開得比往年早,本來充滿開始新學期氣氛的櫻花,變成了畢業典禮的回憶。」他望著車窗外的行道櫻花樹,像是自言自語地喃喃。
沒意想在三月中下旬能在京都看見櫻花綻放,我也睜大了雙眼。
可不是嗎?去年在大阪,那是四月底了,跟著人潮移步往賞櫻名所「造幣局」,見識一年裡的「花見」大事,全家出動的、攜手同行的、依偎相伴的,迎接明媚春光。
「造幣局」櫻花品類繁盛,花形與花色各異其趣,藍天下紛呈爭輝。穿著和式或洋服,慎重裝扮的女子,嬌笑輕語,更是令我看得發癡,一時不知該先賞櫻,還是偷偷賞人。
鬰抑肅殺的嚴冬,終於消散在盛開的群櫻飛舞中。
季節、心情與記憶,去年的印象,交疊在今年的京都川邊。
憑藉穩定的四季流轉周期而運作的日本「年中行事」,被早開的櫻花淆亂了。
而最早洩露春消息的櫻花,還是染井吉野。
胭脂色的花心,淡粉的花瓣,有時乳白似透明的蝶翼。從樹下仰觀,彷彿能夠穿透春陽。
染井吉野櫻怎知報春呢?難道還記得那古來的「花信風」?是風飄來了訊息?
根據南京師範大學程杰教授研究,「花信風」之說始於南唐徐鍇(920-974)的《歲時廣記》,可惜此書至今不傳,我們只能從後人輾轉引述的資料得知,例如南宋程大昌《演繁露》記載:
花信風,三月花開時風,名「花信風」。初而泛觀,則似謂此風來報花之消息耳。按《呂氏春秋》曰:「春之得風,風不信則其花不成。」乃知花信風者,風應花期,其來有信也。
(若芬按:《呂氏春秋》卷十九〈貴信〉:「春之德風,風不信,其華不盛。」)
宋代詩歌中的「花信風」,經常形容梅花,或是清明前後的景致,像是黃庭堅〈次韻任公漸感梅花十五韻〉有「花信風來自伊洛,梢梢花光上林薄」之句。又有「二十四番花信風」之說,比如晏殊「春寒欲盡復未盡,二十四番花信風」;徐師川「一百五日寒食雨,二十四番花信風」。
「二十四番花信風」逐漸增衍落實,成為二十四種花開的時序。江南自初春至初夏,以五日為一番風候,歷經一百二十日。「二十四番花信風」始於梅花,終於楝花,待楝花開盡,已至端午時節,春去夏臨。
日本平安時代女作家清少納言(966-1025)的隨筆散文《枕草子》裡,就寫過楝樹外形枯槁,端午之際開放的楝樹花卻很別致。又說:三月的黃昏時分吹來花信風,教人深深感動。
可知,和中國分享相同文化格調的古代日本,也感受著花信風的情趣。
不過,中國的「二十四番花信風」有「櫻桃花」,沒有「櫻花」。京都川邊的染井吉野櫻,拂過的是日本的「花信風」吧?
走在狂風突然大作的橋上,正想和他說起這「花信風」的故事,他瞇起眼睛,取出口罩,說:「哎!妳瞧瞧這沙塵暴!」
(2010年3月28日,新加坡「聯合早報」)
http://www.zaobao.com/yl/yl100328_005.shtml